齐宣子

【瓶邪】药蛊

世间万物悄流转,唯有你我情如初。

吴山天风:

Chapter1


张起灵在江边采艾草。


雾气浅薄,那玲珑的艾草就隐藏在其中。他轻轻地捧起一株,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。


师父总是要求他出来摘艾草。老人自己藏在山顶的茅草屋中闭关修炼。那山林是与世隔绝的,雾气都仿佛凝结成永远。


他也曾想去看看,想去听听,外面那个世界的声音。


忘记了,早就忘记了。醒过来的时候他就被师父带回山上,时间过得很慢,很慢。慢得好像一伸手握拢,就再也溜不走了。


他对自己一无所知。


雾气仍在弥漫,到了远处就是一片苍白。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青山延绵不绝,江水环绕,汨汨流淌。


孤立在船头的人,顺流而下,他的容颜被雾气掩盖得模糊不清,此刻正望着江面漾起的水纹出现又消逝。一抬头,应该是看见了他。


张起灵终于看清他的脸,眉目间写满了诧异和惊喜。随即又笑了。


“小哥。”


 


Chapter2


张起灵带那人去见师父。


于是在师父的坚持之下,那人住在了山上。


他姓吴名邪。张起灵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名字。但是直呼其名让他感到说不出的亲切。


山上的人都叫他阿坤。吴邪却叫他小哥。虽然两人年龄相仿,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自己,但是也并不抵触。


吴邪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,很好看。在大雾弥漫的山里也能风和日丽。他总是这样笑。就好像不是一个需要休养的病人一样。


师父每日都遣他去给吴邪送药。打开门,就会见到那人静静地躺在床上,手中拿着竹简在翻阅着。窗外刮进带着水汽的山风。吴邪的发丝顺着风轻轻刮过额头。


他看见张起灵,总是又笑了。温柔的笑意就挂在眉角。


“小哥,你来啦。”


张起灵害怕看见吴邪。


吴邪并非会吃人的老虎,张起灵也不是怕吴邪。而是最怕看见他笑。这笑容伴随着师父的那些医嘱,感觉中有很难言喻的复杂,应该有喜悦,有悲伤,有寂寞。张起灵分析着,揣测着吴邪的笑,就好像在一味药里分辨它们是什么药草。


师父说吴邪他很难治愈了,他的生命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尽头。


张起灵不明白,为什么他知道了自己时日不多,却还是这样云淡风轻地笑。


吴邪早就知道了。


就好像有什么正在将他的生命蚕食而尽。他却毫不在乎。


 


Chapter3


那日他去给吴邪送药,见他和师父两人正对坐着下棋。


吴邪修长的手指将棋稳稳地落在棋盘上,又笑了。


张起灵看见他笑就感觉烦躁。他把药递给吴邪,苦涩的药很快就见底了。吴邪一饮而尽。张起灵又按照师父所说的念了医嘱。见师父满意的点点头。却很是无奈。


师父知道的关于吴邪的,还有关于他的身世的,一定很多,只是他不愿透露再多。张起灵便也不想去强求。


他每次都想从药渣里看看吴邪得了什么病,却发现那药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活血化瘀所用的而已。想是这种怪病,连师父都无法治愈。这些药,只是在尽力,拼命地延长吴邪短暂的生命。


那日夜里,张起灵做了个梦。一袭白衫的男人靠坐在江边的树下,雾气散不尽,看不见那人的脸。但是凝固了似的雾气中,天空中,山林间,都盘旋着死亡的味道。


男人向他招招手,他毫不设防地走过去。却见自己的脚踝处鲜血滴下,染红了江边的艾草。


他惊醒了。


想起了些许,就好像有人在等他,在原地等了很久,很久,他却失约,再也回不去了。


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,向窗外看去,吴邪坐在廊下,拿着酒盏喝酒。毫不犹豫地一杯接着一杯。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。


吴邪看见他了,抹抹眼泪,拍拍身边的位子,示意他过来。


“小哥,来,坐啊。”


张起灵皱眉,忙去移开他身边的酒坛子。却发现重量很轻,都已经空了。


“吴邪,你不要命了?”


吴邪不语,狡黠地笑笑。


“你从哪里知道酒窖的位置的?”


“没有什么是小爷我不知道的。连小哥你的秘密,都只有我知道。”他得意地扬了扬嘴角。


“那你说吧。”怎么可能呢,分明只有师父知道。


“我不能说。”吴邪摇摇头。


张起灵看见他眼里涌出的悲伤在吴邪的体内奔腾不止。就好像是世间最绝望的滋味。


“疯子。”他嘀咕道,“你不知道。你醉了,吴邪。”


“我知道。我没醉。”吴邪侧过脸去,不再看张起灵。


 


 


Chapter4


他照例去给吴邪送药。


吴邪没有躺在床上,而是跪在塌边,不停地咳嗽,有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。


把他的嘴唇染得很红很红。


他对吴邪说:“等我。”


急急忙忙把药碗放在桌上,匆匆的跑去找师父。师父走进去,紧紧地关上了门,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。


他双手紧紧地攥成两个拳头,指甲深陷进肉里去,微微的颤抖,脸色惨白。他在这里修行,见过许许多多生命就这样离开。却从未有过一个像吴邪这样让自己乱了阵脚。


他本以为,他早就看透了生死。可是吴邪却打破了他的准则。他竟然在害怕这个生命逝去。


沾满鲜血的衣襟,鲜红的嘴唇,不停地咳嗽,无一不告诉张起灵:


——吴邪离死亡太近了。


 


天色很黑了,老人打开门的时候,张起灵仍然抱胸靠在门外。


“他让你进去陪陪他。”老人对他说。


吴邪醒的时候,张起灵还在床边看着他。轻轻地皱着眉头。眼中的静默蜿蜒流动,冰川也都化成雪水。窗外的月光染在他的脸上,沉静而又安稳。


他抬手去抚摸那人的脸颊。


“睡吧,小哥,我没事。”


    怎么会没事,吴邪这么脆弱,好像轻轻一抓紧就要变成碎片的璞玉。


 


Chapter5


张起灵又做了类似的梦。只是这一次梦到了更多。两个人坐着小舟逆流而上,来到了街市。男人买了一串糖葫芦,问他要不要吃。他坦然地摇头,男人却不由分得从摊头上摘下一根,塞进他的嘴里,从布袋里掏出几枚铜板递给老板。


他紧皱着眉头看着男人的脸。男人笑着,眉目里有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。


“吴邪。”他不由自主地叫道,“别闹了。”


张起灵自己心头一惊,接着便看见男人朝远处的人群中走去,消失不见了。


从梦里醒来的时候,山林间的鸟儿还在百啭千声。破晓的光芒划过天边了,吴邪正躺在榻上,看着他。眼里盛满了温柔,水光好像要溢出来。


 


Chapter6


张起灵不再下山去采艾草,而是花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吴邪这个脆弱的生命。


吴邪的身体越来越虚弱。死亡随时有可能将他的身体掏空左右。


张起灵代替师父同他下棋。


吴邪的棋艺深得他的认可,两人经常不分高下,在棋盘上互相残杀,片甲不留。


“将军。”他将棋按在棋盘上,吃掉吴邪那颗“将”。


抬头去看那人,吴邪单手撑着腮帮子已经睡着了。


这些时日里吴邪越来越嗜睡,常常一睡就是半天,醒来没多久又坠入了梦乡里。


 


醒来的时候,张起灵端着药碗进来了,递给他。他一口闷下了。


 


Chapter7


“从前有两个人结伴同行云游四方。其中有一人身怀绝技,经常从水深火热的重重困境中解救另一人。在经过一片茂林的时候被一种鸡冠蛇咬了一口。那人的身子越来越虚弱。另一人就知道他活不久了,心想自己做了这么久的累赘,是时候要报答他。就四处去寻找能治疗他的方法。最后在藏书阁里找到了一种苗疆异术,能够复活他的同伴。就把他的同伴藏在深山里。”


 


有一天吴邪将“炮”稳稳地挤在张起灵的“帅”边上,两根手指夹起那颗“帅”,轻轻地将它丢在一旁时,对张起灵讲了这段话。


 


张起灵的心里一惊,有了大概。


“小哥,不必太在意,这只是个故事罢了。”


 


怎会只是个故事,将同伴藏在山林里的那人,分明就是吴邪。


既然这样,吴邪的病也不是无药可医,只要他找到那种异术,就可以将吴邪医治过来了。


张起灵把自己关进了藏书阁,没有十天半载就不愿出来。每次打开门以后,他都去看看吴邪,吴邪背对着他躺在床上,应该是睡着了。背影里写满了落寞。


有一次吴邪醒着,躺在床上,明亮的眸子看着他。


“小哥,过来陪陪我吧。”


张起灵摇头,转身走了。


“吴邪,你等我。”他说,“我会治好你的。”


 


Chapter8


张起灵在藏书阁里找到了那种苗疆异术时,从未有过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全身上下,在他的心间流淌。


当他打开门的时候,师父说,吴邪已经走了。


“走了,去哪里?”他皱眉。吴邪的身子太虚弱了,师父怎么能就这样放他走呢。


老人不语,抬头望着天。


他终于明白了,咬咬牙,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下来了。


从来没有过,从来没有过。从有记忆开始,他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哭过。


 


那本书上告诉他,那种异术要消耗许多的修为,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复活另一个人,给予他相同的躯体,全新的记忆。让那人从无法挣脱的睡梦中醒来,从头来过。却是要削弱自己的性命,活不久的。


 


Chapter9


老人问他是不是决心已定。张起灵点点头。


那一刹那他竟然想起了自己是怎样被蛇咬到脚踝。吴邪背着他走过多少山水,来到这片山林里。


吴邪,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?


生生死死的无限循环,何时才是尽头?


 


一个时辰后,榻上的年轻人揉揉眼睛,惊醒过来。


 


END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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